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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hi-Yuan Xu

从来都离不开书——做书店、开专栏、写书。

许知远(1976年-),江苏人,1983年随父亲前往北京。许知远的父亲是个爱读书的人,书架上曾排着《约翰•克利斯朵夫》、《三言二拍》以及翦伯赞的关于中国历史的书籍。这些激发了许知远成为作家的理想。1995年至2000年,许知远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微电子专业,他填报大学的第一志愿专业是经济学,然而却没能被录取,最终被录取到了第三志愿微电子专业。他试图在大二的时候转系到经济学专业,再次未果。本科其间许知远曾休学一年。自1998年开始,许知远曾给《三联生活周刊》、《新周刊》、《书城》等刊物撰稿。2001年,任《经济观察报》主笔。之后任《生活》杂志出版人、《亚洲周刊》与英国《金融时报》中文网专栏作家。2002年3月,许知远前往美国采访、考察和学习。2005年底(一说“2006年”),许知远参与创立了“单向街图书馆”。他是博客站点“思维的乐趣”的主要博主。 从2009年8月起到2010年8月,在英国剑桥大学交流学习一年。2016年,和腾讯公司合作拍摄的13集纪录片《十三邀》在腾讯视频播出,许知远担任主持人。

写作历程

许知远的出现从来都离不开书。

即使是坐地铁或是接受媒体采访前的空隙,他的面前也总会有一本书,或是一本英文杂志,一本厚重的英文字典。

他做书店、开专栏、写书。

八年间,从《那些忧伤的年轻人》到《我要成为世界的一部分》,从《经济观察报》到《生活》杂志,这个在23岁就决定做一个作家的人,他的文字已经影响了新一批年轻人。

从24岁到31岁,许知远称,他的写作已经从追求华丽转变为注重对生活真实的体验。“我希望在写作中寻找安宁、美好的东西。”尽管他同时也认为,写作不应该是一件随性的事,发表意见应该是一种义务。

许知远文章中充溢的,是众多西方著名知识分子的名字。他在《经济观察报》的专栏结集《昨日与明日》,名字就是模仿李普曼的专栏“今日与明日”。不仅如此,他的参照体系的英美色彩浓厚:“特别是高中时期,那时受了很多李敖的影响。他不是在文章中说,什么都是西方的好吗?”而对于传统文化,他却“一无了解”。朋友说,他谈论中国时的口气“就像一个外来者”。

高中与大学时期,被翻译成中文的外版书籍成为许知远最主要的阅读来源。北大图书馆三、五块钱处理的《时代》过刊,成为他认识西方的主要途径。这段阅读经历,对他的思维体系产生了深远影响。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对人、对事物、对国家的看法,都是从西方经验里来的,比如说,我就曾认为个人主义是最好的。”

2002年,许知远第一次出国,他在美国待了一个月。“以前对于西方的认识更多是从书本上,这次是人和人更感性的接触,也是第一次跟以前只在教学参考书上出现的人进行真正的交流。像加尔布雷斯、希勒,他们都是非常典型的美国知识分子,他们的生活方式、他们对于世界的思考方式,甚至他们的谈话方式,你都可以从他们身上借鉴,慢慢形成自己的态度。我见加尔布雷斯时,他已经92岁了,还在写新书,当时我就觉得,我要做这样的人,要做一些新的事情。”

2004年,许知远第一次给大陆以外的杂志《天下》撰写专栏。一名台湾学生说,他从这本在华人世界颇有影响力的杂志上,第一次看到了大陆人写的文章。这也是许知远“发现中国”的开始:“那时还很模糊,不知道该怎么写中国。但写作和谈论是一种探索方式,在谈论中,我发现自己中国意识的空白,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写中国,只能去看《财富》、《纽约时报》是怎么写的。这是一块陌生的知识和情感领域。”

从为中国介绍西方,到向台湾介绍大陆,许知远感受的最大不同是,“你越描绘自己的国家,越意识到跟她的感情,情感是一点点凸显出来的。所谓的冷峻都是假装的,要温情,不要滥情就可以了。”

这之后,许知远的文章中,“中国”不再是简单的地理概念,“现在清晰一些了”。他开始试图探讨这一代人的中国意识、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任务。他的价值体系中,也开始补充进一些非英美体系的东西。近一两年,他开始写更多关于中国的事物。在《金融时报》中文版的专栏就是希望帮助海外读者了解中国正在发生的事情。

从来不读鲁迅的他,近几个月开始读鲁迅了。而且,他还计划到中国各地走走,通过与当地人的交谈,把看到、听到的东西表达出来。他依然读不下去古文,看的更多的还是汉学家写中国的文章。

微电子专业的背景却频频在经济领域发言、文章中过分的旁征博引,都成为人们对许知远的最大质疑。“专家是多么愚蠢的title呀!”许知远反驳说。“我的专业是人,是一个更宏观的概念。而且我大量使用引语,是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。用引语,是一个学习的过程,一个连接的过程,连接过去和现在的人,为读者提供启发。那是我试图分析和推理的方式呀。在西方传统里,这是很正常的。但我们的国家太反智了,人们喜欢直接的东西。而我传递更多的是信息和推理,不是一个确定的观点。我不一定有观点,结论必须建立在事实上,才能得出看法。当我有观点的时候我会表达出来的。”

许知远说,他开始更重视微小的变化。“成长的过程不仅是知识的积累也是经验的积累,更是内心对于自己所做事情确认的过程。”这个曾经迷恋苏晓康式抒情体,曾经以李敖、孔庆东为精神武器的年轻人,已经过了而立之年:“世界的参照体系很多,你要试图从不同的地方借鉴不同的经验。我还没有成型,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体系,所以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。知识可以被不断取代、颠覆,但性格的塑造却能给人生带来稳定性。生活没有特殊的转折点,而是由dailywork积累而成的,认识到这一点,是我自己成熟的标志。”

炮轰韩寒事件

2010年5月,韩寒入选《时代周刊》年度百人榜之后,突遭“炮轰”,知名作家许知远撰文《庸众的胜利》,对韩寒的“公共知识分子形象”进行批判。

“此刻的中国,人人都在谈论韩寒。他像是越来越压抑、越来越迷惘的时代的最后救命稻草。上了年纪的知识分子说他头脑清醒,媒体欢呼他是‘青年领袖’、‘年度人物’,青年人觉得他不仅很酷,还有思想。”

“他的文章总是如此浅显直白,没有任何阅读障碍,也不会提到任何你不知道的知识;还有他嘲讽式的挑衅姿态,显得如此机智,他还熟知挑战的分寸,绝不真正越政治雷池一步;他也从来不暴露自己内心的焦灼与困惑,很酷。他能把赛车冠军、畅销书作家、叛逆小子和即兴讽刺者等多种角色结合,并能在种种诱惑面前保持警惕,况且他才二十七岁。人们尤其着迷于最后一点,他在自己全球浏览量第一的博客上,嘲讽这社会中的种种愚蠢和不公。”

许知远的结论则是:“韩寒掀起的迷狂,衬托出这个崛起大国的内在苍白、可悲、浅薄——一个聪明的青年人说出了一些真话,他就让这个时代的神经震颤不已。与其说这是韩寒的胜利,不如说是庸众的胜利,或是整个民族的失败。”

素写:罗振宇、姚晨、冯小刚与张楚

许知远:这个罗振宇的形象,与我期待的不大相同。是的,我对他心怀偏见。但同时,我又对他的成功倍感好奇。

罗振宇

在回忆读《离骚》的课堂时,罗振宇的眼神突然柔和起来。那位不知使用哪里方言、摇头晃脑谈起屈原的老师,让他感受到另一个世界的美与诱惑。这是1990年代初的武汉,罗振宇是一个来自芜湖的少年,除去逃离家乡的逼仄,他对未来没有太多想法。

这个罗振宇的形象,与我期待的不大相同。是的,我对他心怀偏见。他在“罗辑思维”所倡导的那套可疑的、大杂烩式的知识,他所不断抛出的“U盘化生存”之类的似是而非的概念,还有他在办公室内张贴的“要嫖就要嫖娘娘”式的网络标语,都让我颇感不悦。同时,我又对他的成功倍感好奇。他就像这个被信息、资本、名声所造就的新浪潮中的冲浪者,他的壮硕身材,丝毫不影响他的轻盈姿态。

在三个小时的谈话中,他诚实得令我惊诧。一些时候,我觉得他过于“诚实”,将自己的高度实用性、功利性和盘托出。我多少怀疑,这种“诚实”也蕴含着某种对抗,他刻意否定我试图倡导的一些东西。但是,“离骚”一刻,还是流露出他的另一面。在另一个时刻,他说倘若贵阳一位修理工人,因为他的节目,试图去订阅一本《经济学原理》,这也是他莫大的成就所在。在那个瞬间,他成了一个启蒙者,而非“煽动者”。

我们的谈话既畅快又不求甚解。一些时候,我不知该怎样回应他。比如,当他说自己不是一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者、而是个拉马克主义者时,我压根不知该怎么追问下去。我对这两个概念的理解都是模糊的。我猜,他也一样,但他比我更敢于使用这些概念。我猜,很多读者与听众,都是被他的这种概念使用方式所折服,心甘情愿成为追随者。他也比我想象的更为细腻与体贴。在采访结束后,我们都既感到痛快、也有一丝不安。节目播出前,我问制片人李伦,让罗胖这样公开的说了这么多“蠢话”,是否太不厚道。李伦则说,罗也刚刚对他表示,自己占据了整个谈话的节奏,是否太压抑了知远。

在这次谈话一年后,他的事业似乎又完成了转型。他成了一个知识批量的、集体式的供应商。他所说的将网红Papi酱的一次榨干的预判,似乎也成了真。他或许不会在乎这个,他想追求的是永远向前看。从芜湖的少年时光开始起,那种强烈的生存哲学从未真正改变过,似乎总有一条饿狗在他身后追赶。

姚晨
姚晨是个性感的女人。
在偶尔临别的拥抱中,她的身体散发出一种诱惑与召唤,倘若她愿意,可以融化掉你。这也反映在她的神情中,在一阵大笑之后,她的眉宇之间又会有一种迷惘,似乎另一个更充满困惑的自我浮现出来。这个自我渴望陌生之冒险,期待另一种生活。
我尤其喜欢,作为一名民族舞蹈演员,她在福州摇摇晃晃的生活片段。这是一座缓慢、闲散的城市,郁达夫描写过这城市女人的滋味。为了打发时光,她在肯德基兼职,暗恋一位叫Tony的餐厅经理。
命运最终把它从这种停滞中解脱出来,并把她推向了一个远超自己想象的地位。她不仅成为中国最受欢迎的女演员之一,还变成了国际舞台上最被认可的东方女明星。《时代》评选她是“最具影响力的100人”,英国一家时尚杂志说她是亚洲最性感的女人,传奇摄影师Annie Leibovitz则将她视作世界最有力量的女人之一。这种认可与她的生命中的新尝试有关,她出任联合国的特使,前往泰国、菲律宾、阿富汗、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,去给这些饱受命运困扰的人们带去某种安慰,尽管她自己也并不确定,是否真的能带去安慰,这经历无疑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自己。这种尝试,也使她不再是一名成功的女演员,而是一名愿意承担更广泛的社会责任、富有道德关怀意味的女明星,或许离她仰慕的Angelina Jolie更进了一步。
不过,姚晨也知道自己的困境。她在演艺界的实际成就与她的名声似乎并不匹配。她一直没有创造出独树一帜、令人难忘的屏幕形象。这困扰她,也催促她做出更多的努力。

冯小刚
在见到冯小刚之前,我有一丝紧张。这既是某种习惯性的——陌生人总让我紧张,也与他的特殊性有关。我这一代人,倘若在北方成长,都会受到王朔、姜文、冯小刚式的话语影响。那种玩世不恭、那种智力优越,在戏谑背后偶尔的深情,都曾让我们着迷不已,渴望自己也像他们那样说话。
当然,我很快就意识到,自己成为不了他们,甚至开始反感他们。在他们表面的反叛之下,是对权力与名声的着迷,他们只想震慑他人,却缺乏真正的热忱来理解、鼓舞他人。最为致命的是,他们那曾反叛性的“反智”言说,最终促成了这股粗鄙、反智浪潮的兴起,他们成了封闭的既有权力的一部分。
在1980年代末涌现的这群“侃爷”中,冯小刚算是个迟到的成功者。在相当长的时间里,他只是王朔的模仿者。但是,他的韧性却惊人。自从1997年的《甲方乙方》之后,他成了中国娱乐界最成功的人物之一。在回顾这20年的中国文化时,我不无惊异的发现,他比任何人都更准确地定义了中国新中产阶级的价值观。他的那些风靡一时的电影或许不够杰出,却直抵中国社会的悲喜之处。当好莱坞邀请他把手印留在星光大道时,一定是对他的这种能力的赞许。
而在这荣耀达到顶峰之时,他又想尝试些别的,既是为了内心之召唤,或许也是想打破外界对自己的成见。他的《一九四二》想呈现自己对中国式悲剧的理解,《我不是潘金莲》则是想解析此刻的中国,他想成为“冯大师”。但他的尝试没有带来期待的回应,他对此忿忿不平。即使他自己也要承认,即使在做出这些大胆尝试时,他也仍想维持某种平衡。他希望展现自己,但总是渴望被欢迎。在这种意义上,他仍是那个“冯裤子”。
这就像他塑造的那位“六爷”,他同时是怯懦与勇敢的。这两者的紧张感,或许正是他创造力的源泉。

张楚
张楚与我的青春时光紧密相联。大学二年级的冬日,每晚九时,我从图书馆走出,沿着燕南园的外墙走回28楼,一路上总在听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》。我用的是Sony的Walkman,因为不断地倒带,磁带的音质已有了擦擦声。磁带宣传照上,有张楚迷惘的眼神,还有制作人张培仁一段煽情的文案。
“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,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”,这两句歌词尤其徘徊在我脑海中。这与我当时的心境有关,我正着迷于法语系一位姑娘,她有一张带着浅浅哀怨的面庞与一双结实大腿。在一个上午,我推开了她所在课堂的门,对着一脸茫然的法语系外教念了一句法语的“对不起”,然后径直走到她的课桌前,放下一枝玫瑰花,念了四句张楚的歌词。
我实在太紧张了,忘记了她是否因为窘迫或害羞而涨红了脸,又接着把脸埋到了桌子上。这是一次失败的尝试,我最终也未能抚摸到她的大腿。但张楚却对我有了特别的意义。据说,这个法语系的姑娘,早已嫁为人妇,而且成为了硅谷的一名程序员。
对于大学期间我的来说,张楚不仅是抒情的,也代表某种知识分子立场。一位余姓的师兄,也是我的思想启蒙者之一,曾洋洋洒洒地分析张楚歌词中的平民精神,他作为一个吟游诗人、社会观察者的身份。是的,在我心中,张楚与其他歌手都不一样。
多年之后,我认识了张楚。此时,魔岩三杰已被定格在九十年代的神话中,他们在新时代的遭遇,被视作一个乌托邦破灭之后的感伤故事。但张楚却比我想象的开朗与有趣得多,他说起对外星人、宇宙的兴趣,对于自己的人生轨迹相当诚恳。他也在竭力进行新的创造,但也坦然接受,他或许会一直生活于昔日盛名的长长阴影之下。
(注: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。责编邮箱bo.liu@ftchinese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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